莫宁换上这身衣服之后似乎莫名其妙的开心，说起话来也更加流畅，这让周岩觉得更自在一些。不过也仅此而已，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想男女方面的问题。
“你是怎么接到那份工作的？”周岩问。
“其实，是因为我一分钱都没有了。”莫宁有些不好意思，“只好去各个酒馆，问有没有人愿意雇佣我，干什么都行。”
“那你还真是走运，至少不是什么过分的工作。”
“啊？哦，对，嗯。”莫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，明白之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，很是后怕，“真是老天保佑。”
“哈哈，很久没听过这句话了。”周岩听到家乡的口头禅很开心，“这边的人都是信主神的，天天‘赞美主神’，烦得要死。说什么‘之所以所有国家使用同样的语言文字都是主神的功劳’‘新约克是主神的恩赐’，简直不可理喻，缺乏基本的历史常识。”
“那个，先生，你，你说话声音……太大了……”
周岩停下脚步，发现莫宁所在自己右手的后面，而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向他们投来带有敌意的目光。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，快步走开，一边走一边说：“……但是，我最近发现主神的恩惠真是大无边界啊，赞美主神！”直到再没人看向他们，他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好险，好险。”周岩摩挲着自己的手杖，“鬼知道这群教徒会不会突然扑上来。”
“先生啊，你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？”莫宁说完，就掩着嘴轻轻笑起来。
周岩“哼”一声，说：“大丈夫能屈能伸，不与这些文盲匹夫一般见识。”
“新约克不识字的人很多吗？”
“底层是这样，往上面走识字的人就多了吧。”周岩招手示意莫宁跟上自己，夕阳已经洒在他的头上，不快点走可能就见不到那个人了，“底层有很多普通人来做生意，甚至有夜市，越往上走，普通人就越少，就只剩下回不到故乡的探险家了，连酒馆都是我们这群没家的人在管。不过上面的家伙虽然识字，搞不好更危险，现在都是教会派出来的圣骑士，一言不合就要决斗。”
“其他国家……不教历史吗？”莫宁猜到症结所在。
“除了楚国，少之又少。”周岩压低声音，免得惹祸上身，“诺曼底，巴伐利亚，卡佩，留里克这些国家的学院现在都是教会管的，别说不教历史，恨不得只教他们圣典上才有的字，而且只培养骑士，什么魔法啊，祝福啊，在教会眼里都是违禁品。你在新约克见到的魔法师，要么是楚国人，要么是楚国的龙学院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周岩突然想起自己的母校已经门生凋敝、关门大吉，心中伤感，便不再说话，埋头走路。
莫宁看见他眉头紧锁，就赶紧扔出下一个话题：“萨拉胡尼呢？萨拉胡尼也不教历史吗？”
“哦，对。”周岩来了兴致，“这个新建立的国家倒是很喜欢教历史，不仅如此，连算术也是重要学科，在信仰主神的国家里真是难得的学术明灯。不过他们不太擅长培养探险家，商人倒是多如牛毛。只要和生意粘上关系，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，相反，如果和生意没有关系他们绝对守口如瓶，简直就是天生的情报贩子。哦，对了，他们的教会和其他地方的教会还不太一样，挺有意思的，一个人能娶好几个老婆。顺便告诉你，我们现在要去找的这个人，就是个萨拉胡尼人，希望这家伙还没走。”
莫宁刚想继续问些自己好奇的事情，就听见周岩大喊一声“阿迪勒”然后狂奔起来，他在疯狂追赶前面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，莫宁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周岩在后面。三个人你追我赶，足足穿过三四条小巷子，那个穿着白袍的男人才被周岩扑倒在地，而莫宁则放慢脚步，气喘喘吁吁地凑上前。
“主啊，求你拯救迷途的羔羊。”那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紧握双手作祈祷状，“不过是八十个铜子儿，怎么能让彬彬有礼的先生变成暴徒呢？”
“别贫了，我不是来要账的。”周岩拍掉身上的灰，站起身，“而且，我提醒你，你欠我的是八十个银币。”
“早说啊，省得我跑了。”这个男人拉住周岩伸出来的手，也站起来，然后指着自己长袍下摆上的污渍说，“这儿脏了，你赔，四十个银币。”
“你干脆钻进钱眼里憋死自己算了！”
“冷静，我的朋友。”那个男人笑着说，“我们萨拉胡尼，听不懂楚国的谚语，一定是主神的恩惠漏掉了你们的国度。”
这萨拉胡尼人黑发黑眼，鼻梁高挺，眼窝深邃，身材瘦削高挑。周岩不算矮个子，但还比他矮上半头，头顶刚到周岩下巴的莫宁，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小女儿。
“哦，这位可爱的小姐，你……”穿着白袍的男人一边说着，一边低下腰去牵莫宁的手。但他话只说到一半，手也只伸出一半——话，被周岩打断；手，被周岩拦住。
“别闹了，有正事儿问你。”周岩说。
“哼，高贵的阿迪勒不会听从没有信仰的楚国人的吩咐。”白袍男子甩开周岩的手，“主神告诫过我们，宁可与男人打架，也不与男人交流。”
“……我给你免去四十个银币的债务。”
“哼，高贵的阿迪勒不会听从没有信仰的楚国人的吩咐。主神……”
“一笔勾销，再废话我就用天火烧你家房子。”
“哦，亲爱的朋友。”自称“阿迪勒”的白袍男子瞬间和颜悦色，右手拍拍周岩的肩膀，“请问有什么事情吗？和蔼的阿迪勒一定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，我不过得先问问这位小姐……”
“打住！说好的回答我说的话呢？”
“不要着急，不要着急，根据主神的训诫，我还可以再娶一个老婆，我……”
这时，周岩揪过阿迪勒的耳朵，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，之后阿迪勒的态度大为转变，满脸写着抱歉，对周岩鞠躬行礼，甚至拿出几个铜币塞到周岩手里，不过周岩没要。
“阿迪勒，你知道卫斯理·芬奇吗？”周岩问。
“谁不知道呢？”阿迪勒说，“作为一个诺曼底出身的商人，他很具有萨拉胡尼的精神，喜欢冒险，精于算术……”
“那他死了你知道吗？”
“……这还是你第一次知道的比我快。”
“因为我当时就在他身边。”
“愿主神指引这个可怜人。”
“他去西区的马车是我帮他找的，可钱还没结。”周岩编个谎话，故作懊恼。
阿迪勒耸耸肩，说：“老骆驼眼里也会进沙子，生意哪有不赔钱的呢？放宽心吧，朋友，改天请你吃烤羊排。”
周岩摇摇头，紧抿嘴唇，过了半晌说：“你知道他住哪儿吗？”
阿迪勒不说话，但是抬起双手，伸出七根手指。
“你也太贪了吧！”周岩脱口而出，“便宜点儿。”
七根变成了六根。
“你这是敲竹杠！还是敲老朋友的！”周岩又按下他三根手指头，只留左手的三根，“这就够了吧，友情价。”
“亲爱的朋友，你这才叫‘敲竹杠’！”
“你不是听不懂楚国谚语吗？”
“我们萨拉胡尼擅长学习。”
“最多分你四成，爱要不要！”
“真是拿你没办法呢，朋友。”阿迪勒带着笑容与周岩握手，“成交。罗芒街46号，一栋小别墅，大门是红衫木的，上面画着玫瑰图案，镶嵌着两颗水晶。”
“听上去很有钱啊，雇得起洗衣工吗？”
听到“洗衣工”三个字，莫宁心头一震，猛地一抬头，但周岩和阿迪勒都没注意到莫宁的反应。
“当然雇不起，东区还算富庶，但需要洗衣工的人也屈指可数，我的朋友。”阿迪勒摇头晃脑地说，“卫斯理·芬奇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有钱，否则我也不会开出七成的价码，因为你注定拿不到什么钱。劝你们快点去，如果他死亡的消息在街上传开，估计房子就会被人收走，连门板上的水晶都会被讨债的抠下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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